今天也是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楼呢。
安德树并不住在甜品店里，而是附近的一间小公寓。不过最近反正老板都走了，自己也算是比较近的亲戚，平时关系又好，这才暂时借住在店里，一来方便，而来节省只出。只不过带来了新的问题——老板回来后住哪儿。
“我上来了。”
“欢迎回来。”
一位身着睡衣的少女半躺在床上，正夹着一分今天傍晚出炉的热腾腾的晚报，看着新闻。
“早上地铁道上有人卧轨自杀了哦。”
“艾斯……”
“就算对方是个眷族，主人这也太过火了吧。”
名为艾斯的少女坐起来，翻过报纸，把那一面给安德树看：报纸上写着的正是《惊恐！一男子因生活压力过大选择了卧轨离开人间！》。这个所谓的男子，也就是早上在地铁那边被轧死的那位吧。
“没有怀疑啊。”
“这个不是重点，你等等。”艾斯收回报纸，在手中翻来翻去，终于折成一小块，再递交给对方，“《市建委下水道内发现巨大老鼠，身长可达60厘米》幸亏他们只觉得是化学药品所为，不过以后可得小心了。”
安德树拉下报纸，瞥了一眼艾斯那不满意的脸色，这家伙发起火来可不太妙，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先承认再说吧。
“嘛，错不在你，不过——”
艾斯起身，她不算高，拖鞋轻轻擦过地板，她上前握紧安德树手臂，仔细检查着。脸上表情有些难过，至少看起来难过。
“水银吗？你不能碰那东西的。”
“为什么不跟我说只能活一年的事情？”
“说了有意义吗？”
艾斯走开，拉开写字桌底下的椅子，自己坐上去，目光却始终远远地望着窗户外边。步行街和市中心距离不远，即使晚上十二点，还是有一定人流量。
“在作为‘不死人’之前，你还是个‘星之眷族’。”艾斯就地趴下，整理一下头发后便用学生上课打瞌睡的姿势准备入眠，“你这一副样子，还是睡床上吧。”
安德树看着趴在在桌上的少女，没去打扰，安静地洗澡去了——手臂上的斑点已经不见了，水银，什么时候碰到的呢？是中午吗？
水声。
趴在桌上的少女名叫Vanilla Ice，直译过来就是“香草冰”，非常玩笑而且很蠢的名字。她与安德树的邂逅约莫在一个月前，随后便以客人的身份随随便便入住这里，几乎不怎么出门，就连每天的晚报都是安德树帮她买的。不仅如此，她来的一个月里，基本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水喝的也是少得可怜，不用在她身上多花钱让经济拮据的安德树觉得有一丝安慰。
除此之外，性格也很不错，比较稳妥，很能让人放心。
如果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正常一点的话，安德树或许会考虑交往什么的，就现在的表现来看，除了偶尔会表现出糟糕的一面，会是个好妻子什么的。
前提是这家伙可能是人。
要说为什么安德树会和她有所交集，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哗啦——！”
因为甜品店的前身是一家五金店，为了达到最好的废物利用，店主会在偶尔回老家的时候把店门用五金店遗留下来的卷帘门拉上。
现在是十二点，安德树明天并不要出远门。
“脑子炸了吧，我拉卷帘门干嘛？”
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做的蠢事，他麻溜地升起卷帘门，而在这途中，一个小小的物品从缝隙中滚落到地上发出“叮当”的金属碰撞声。是一个小小的金属挂饰，一个钢琴键造型的挂饰，已经锈迹斑斑，是某种程度上的古物了，比一般的钢琴键要小很多，而且也绝对没有连着能让它发声的弦。
“这是啥？客人掉的东西吗？”安德树蹲下查看这个精美的小装饰品，不由得想用手去触碰它，“上面还有好多奇怪的文字啊。”
琴键上有一排雕刻上去的德语：Evolution，意思是进化。然而因为他根本就不懂德语，所以自然也就看不懂——即使看懂了应该也是一头雾水吧，这个钢琴键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大概只是街边地摊上仿造十八世纪的艺术品的产物。
琴键在手掌中静静地躺着，带着一丝诡异的余温。它居然是温热的，是因为天花板上面的喷气门将它加热了吗？
他笑了笑，将琴键顺手放到柜台上，上二楼，洗漱，睡觉。
“你也能看见远方的奥特之星……”
安德树用毛巾狠狠地搓着头发，想让它快些干，好早点能去睡觉。而且似乎不知不觉间他的确是哼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来。
“远离地球的一个人，以消灭怪兽为使命……”开门，放下毛巾，准备上床，“燃烧的街道只剩下一点残……诶？”
好像是屁股做到什么硬硬的东西了，正在唱歌的家伙从床上弹起来，回头想看看是什么玩意硌到了他的皮肤。
然后传来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令安德树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金属琴键，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跑到床铺上来了！家里来小偷了吗？不可能，这个是店铺啊，每个出入的人自己肯定都会有印象的，更何况锁门前已经检查过了。难道这玩意真的那么魔性自己跑到床铺上了？
老板在半个月前已经以出国度蜜月为由走了，现在这家店里只有安德树一人没错。
“真是够了，这样炸脑好玩吗？”
说了些奇怪的台词给自己鼓劲，他爬上床握住琴键，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它古老的外皮开始闪烁着温和的光芒，随即雾气从中弥漫而出，裹起安德树的身体。周围开始出现一些异样的景象，虽然这些东西很逼真，但他还是知道自己只是躺在床上握着一个琴键罢了。一般来说陷入幻觉后被害者都会觉得自己在现实，而安德树的内心却有强烈的一种感觉：自己就是产生幻觉了。
周围出现了许多高大的树木，是一片永无尽头的黑暗森林，树上无一不刻着巨大的发光文字——“快回头！”“快逃吧！”“别前进！”“前方有危险！”“你会后悔的！”“你不是对手！”。
安德树向前走着，不去理会那些弱者的留言。也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勇气，他只想快点探索完这片幻觉，好快点躺床上继续睡觉。这是多年噩梦给他留下的经验。
一阵钢琴声从森林另一边传来，钢琴声一开始悲凉无比，像是在悲叹命运无常的落魄秋士，随后在悲伤中夹带着一丝丝希望，那样不和谐的乐音稍纵即逝，然而这样充满希望的清脆音符每次响起，安德树都觉得内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你和我一样，想要看到更多吗？”
一个男中音，嘲讽和质疑的语气最后变成狞笑。
“啊，我明白了，不过是一个沉溺在所谓‘真实’中顺应大流的适应者罢了。不过努力方向已错，再怎样挣扎都是无用之功。所谓真实的深处，埋藏着另一个真实，而这个真实中的真实，并不鼓励人们去探索……
“人们被允许在触手可及的幸福中活着，享受谎言带来的甜蜜……然，谎言终究只是谎言，拨开华丽的外衣，谎言便会揭露它丑恶的面貌。那么，新的探求者，你有这份勇气去探索这份不为人知的真实吗？”
一瞬之间，琴声和嗓音全部消失，森林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扇掉了漆的木门。隐隐约约能从另一边听到乐器演奏的声音。
安德树此时已经完全迷失于幻觉，双手本能地推开木门，一瞬间，霞光倾泻在森林之中，眼前的景象磁石般将他吸进去——这个场景他在电视上看过！是维也纳，十八世纪的维也纳！巴洛克时期的维也纳！贵族的马车在鹅卵石道路上来来往往，路边的乞讨者或者小手工业者都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鸽子飞过大理石尖顶教堂的钟楼，音乐如潮水般涌来。
“不可思议……”
阳光倾泻在他脸上，绿荫簇拥之处，一所与众不同的发着光的房子最为显眼，而透过窗户能看见的一架钢琴前坐着一个人，是一个长相怪异难看且身材魁梧的男子，而他所弹奏出的音符却是极尽震慑人心，让人怀疑这是否是钢琴能演奏出来的音乐。
“碎裂的镜子中的，真实世界，你有一窥其中秘密的勇气吗？”
男人停下演奏，回头看向他。声音带着低沉的穿透力贯穿安德树的身体，这样的力道让他感觉整个躯干都被撕碎一般。
飓风卷席整个维也纳，建筑物开始燃烧崩塌，最后整个幻境毁于一旦。房屋“咔哒咔哒”着扭成漩涡被吸上天空，那些人们在其中的影子越来越淡，最后所有的烟雾和其他东西都被抛上天消失不见，只留下安德树和他的床。
“得救了！”
安德树在床上大叫着醒来，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他本能地握紧双拳，却发现手中的琴键又消失了。回头看向床柜上的闹钟，凌晨两点，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砰……砰……”
有什么东西在敲打楼下的玻璃，没错，是敲打玻璃的声音，安德树脖子一紧：不会真的琴键里的那玩意跑到我这里来了吧？想到这里，他便开始自欺欺人地想着这只是另一个梦，只要快点再睡着就好了。
然而楼下的敲打声并没有停，万般无奈之下，安德树只能穿上拖鞋下楼去开门，果然，楼下除了柜台，桌子椅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然而叩打声还是从某个角落里不断传来。
没错，那个地方，安德树有点眉目了，那个地方，好像是自己店里的冰箱啊！
“不可能会躲在冰箱里吧？”
他揉着惺忪睡眼踏着缓步走近冷饮冰箱，一把揭开盖在上面的棉布。引入眼帘的的景象让他忍不住抄起打蛋器狠狠地给自己来了一下。
一名身着维多利亚时代风格衣物的黑发少女躺在一堆冰淇淋原料当中——所幸它们都是盖上的，红褐相间的披肩盖在她的肩上，被一枚造型简单的胸针连接上，里面的则是一件纯黑的小贵族礼服，领口的扎花的设计。同样纯黑的礼裙上有三层暗橙色缎带，这样的设计非常富有层次感，感觉就像是真的有三层裙子那样，而一双褐色牛皮小马靴也表示这位少女不太可能是个正常人。公主袖中的一双粉拳紧握着捶打冰箱盖子，原来声音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看见安德树，少女惊讶着愣了一下。一双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的绿瞳一缩便放弃捶打冰箱盖子了，安德树还是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暂且先开灯想想看怎么处理了。
电灯亮起他才看清了少女的面貌，这不像是可能出现在生活里的人，或者说不像是个人类——如果硬要他说可能在哪里见到她的话，可能就是在SD娃娃的网店或者二次元里了。她无论从外貌还是打扮，都更像是幻想中的人偶而非人类。像是姬发式的黑色秀发却并不是平刘海，而是斜过去刚刚好遮盖住左眼角，两侧的两撮头发如翼一般散开，戴着一顶插着长羽毛的小礼帽。隔着玻璃看都能感觉到的光滑的皮肤，眼睛因为光线微微眯着，绿眸子里散发出迷离的光晕，樱唇微微张开，配上正一抽一抽的鼻子和上下起伏的胸部……
“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
安德树意识模糊地想着，这种原本只可能出现在小说里的场景真的发生了！
不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救她出来！安德树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打开了冰箱盖，也不管她当时是怎么进去的就搂住少女的肩膀想把她拉出来。
“啊嚏！”
被混合着少女气息的喷嚏喷了一脸呢，应该想到的，刚刚在冰箱里做出那样色气的动作和表情绝对不是害羞了，明明就是在冰箱里被冻的太久感冒了啊！
“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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